澳洲海龟说话算话,真的把“华文精品”的副总裁褚卫星给说动了:“Shirley(雪莉),我上次说的那个‘华文精品’的老褚,他说要亲自登门拜访S大中文系郁教授呢!”
谢远音一听“登门拜访”几个字就慌了,她那个破屋子,一张小饭桌只够摆四个盘子,坐四个人,哪里招待得起堂堂的副总裁?
她支吾说:“他——他要上我们家?”
“是啊,他听说郁大哥是R大中文系才子,很仰慕啊,准备三顾茅庐呢。”
“可我家——太寒酸了吧?”
“不寒酸!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。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——”
“你得了吧!又不是上考场,至于开口闭口都是名言名篇吗?”
“呵呵,不卖弄一下,你怎么知道我学了一点东西呢?”
“你学东西就是为了让我知道?”
“当然啦,”
她有点不自在。
但他解释说:“只有你才说我不学无术嘛,我当然要在你面前显得好学有术。”
她现在没功夫探讨他有术还是无术,只想找个既拿得出手又承受得起的地方接待副总裁。自家那个陋室是肯定不行的,《陋室铭》的年代已经过去了,现在是笑贫不笑娼,你有钱,你的德就馨;你穷,你的德就不馨了。
她恳求说:“你能不能跟他说说,改在哪个饭店见面?”
“去饭店?肯定没问题。你想去哪家饭店?”
“你那位副总裁是哪里人?”
“不知道,怎么了?”
“知道他是哪里人,才知道选哪个菜系的餐馆嘛。”
“哇,你太细心了,我平时都是乱搞的,管它什么菜系,只要好吃就去吃,不好吃就换一家。”
“你这么有钱,我能跟你比?”
“呵呵,不是那个意思。嗯——我真不知道老褚是哪里人,他从来没提过,估计是个小乡村,不好意思提。但我知道他是Q大毕业的,本硕博都是在Q大念的,成天吹嘘‘北R南Q’呢,如果你拿他当Q市人,他肯定没意见。”
“Q市人?那就是江浙菜系了。你知道不知道哪家餐馆的江浙菜做得比较好,而价钱又——不是太贵,我们承受得起的?”
“包在我身上了!”
她不知道他这个“包在我身上了”是什么意思,是说选择餐馆的事包在他身上,还是说“既然你没钱,那本次消费就包在我身上了”,赶紧交待说:“我只是问你哪家餐馆比较合适,不是叫你——掏腰包——”
“我知道你的意思。等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。”他刚想离开,又回头问,“你也去的吧?我问清楚了好知道订几个座位。”
她本来天经地义地认为自己应该去,被他这么一问,反而没把握了:“我?你说呢?”
“你当然要去!把鸿远也带上。”
“你去吗?”
“我是中间人,当然要去。”
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加了一句:“把你女朋友也带上吧,就说我请她。”
“好勒。”
第二天,他告诉她:“安排好了,本周六晚上七点,在新兴大道的‘钱江潮’,非常经济实惠的江浙菜系餐馆——”
她为了这次聚会,特意给丈夫买了套西服,花掉她半个月的工资。
丈夫很是过意不去:“买这么贵的西服干嘛?版税还没着落,就先用掉了?”
“投资嘛,当然要走在收获之前。不投资,哪来收获?”
“谁知道这个姓褚的看不看得上我的作品?”
她也不知道,但她给丈夫打气说:“肯定看得上!你写得那么好,他凭什么看不上?好歹他也是Q大中文系毕业的,这点眼光还是有的。”
丈夫不屑地说:“Q大跟R大比,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。”
“你待会可别这么说。人家可是把Q大当很大回事的,说‘北R南Q’呢。”
“说‘北R南Q’也是因为南方没有更好的中文系了,并不是说南Q就能跟北R并驾齐驱——”
她真是急死了!
遇到这么个顶真迂腐的秀才先生,还不把人家给得罪了?她恨不得让他就呆在家里,自己替他出面交际算了。但这事比不得相亲,老爹老妈可以代劳,先看上一眼,把个关。现在是谈作品谈出版,作家自己不出马是不行的。
她交待了又交待,总算让丈夫答应到时不跟褚总裁比母校。
星期六晚上,一家三口早早地就开始打扮。
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!
郁飞鸿平时穿得不修边幅,也就一不起眼的中年男人,今天穿上一套做工考究的西服,气质瞬间升华,很有中文系教授兼作家的味道了。
她自己也下了一番功夫打扮,不能辱没了“教授兼作家夫人”的职称,也不能比澳洲海归的女朋友差太远。
她打扮的宗旨是“精心装扮出的漫不经心”。
脸上是裸妆,如果不跟妆前对比,绝对看不出她是抹了脂粉的,感觉就是长得这么白里透红;唇彩是比她自己的唇色稍稍红艳一点的肉粉色,像没抹口红一样,感觉就是这么饱满红润;平时戴的眼镜取了,换上一付有美瞳功能的contact(隐形眼镜);穿了一条刚到膝盖的黑底素花无袖连衣裙,带了件黑色小西服,冷可穿,热可脱,穿上是职场俏佳人,脱了是性感小女人。
她这身打扮首先把澳洲海龟给震撼了,从餐桌边站起身,却忘了给两边人马做介绍,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。
还是她率先打开场面:“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褚总裁吧?”
褚总裁也不谦个虚说自己只是副总裁,连站都没站起来,就坐在那里,对他们扬了扬手,算是打过了招呼。
褚总裁貌不惊人,穿得也很随便,一副“腹有诗书气自华,我穿破布有人夸”的自信,相比之下,郁飞鸿就显得过于讲究,过于拘谨,一副初出茅庐的书生进京找工作的局促像。
澳洲海龟也是平常打扮,还是一件T恤打底,下面是带破洞的牛仔裤,椅背上搭着一件平时上班穿的夹克。
但她知道他浑身上下都是名牌,一件T恤就比她全身行头还贵,他的不修边幅,是金钱堆出来的。
这两个男人,一个才大,一个气粗,都是自信满满,只有他们夫妻俩,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,浑身的不自在。
围着餐桌坐定后,他们几个人都捧着个菜单,装模作样地研究来研究去,但褚总裁就不客气了,老马识途地刷刷刷点了几个,然后把菜单往桌上一扔:“我有这几个就够了,余下的你们点吧。”
他们几个人一人点了一个。
喝着餐前茶,几个人就聊开了。
褚总裁当仁不让做主讲:“搞我们这行的啊,在作者眼里是风光得很,但在读者那里,我们都是龟孙子。人家做生意的,也就是把顾客当成上帝就行了,但上帝多好侍候啊,每天念几个空咒哄哄就行了。而我们做图书的,得把读者当老爷子供着,你得揣摩他老人家爱看什么,你得哄着他买你的书——”
澳洲海归捧场说:“老褚很厉害的!当年也是知名的网络写手,曾经红遍一方啊,身后追着一大群女文青,他选了个最漂亮的做老婆。结果一结婚,老婆就不许他再在网上码字了,怕他被别的女文青抢走。没办法,老褚才做起书商来——”
她看看其貌不扬的褚总裁,完全想象不出身后会追着一群女文青。
老褚则是一付“好汉不提当年勇”的架势:“别提什么网络写手了!那是我写作史上不堪回首的一页!”
“是吗?”
“呵呵,我们学中文的,很忌讳被人称为‘网络写手’的。我这么说,你们可能不懂,但老郁肯定懂,对不对?”
郁飞鸿深有同感地点点头:“所以我从来不写网络小说——”
澳洲海归果真不懂:“为什么忌讳被人称为‘网络写手’呢?”
“首先这个‘写手’二子,就是很不敬的称呼。同样是表人的,‘家’就是敬称,比如‘专家’,‘作家’,‘歌唱家’;而‘手’呢,则是俗称,指那些出卖体力的工匠的,比如‘打手’,’写手’,‘‘歌手’。再在‘写手’前面加上‘网络’二字,更是点明了你的流传范围,非正规出版的,没书号的,随便在哪个网站开个账号,就可以写起来——”
郁飞鸿又深有同感地点点头:“远音总是劝我上网写小说,我一直没答应——”
褚总裁接着说:“哎,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,谁不是雄心壮志,今生就一目标:诺贝尔!那什么茅盾啊巴金啊鲁迅啊之类的文学奖,睬都不睬。”
澳洲海归插嘴说:“但诺贝尔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哦——”
“就是啊,我们的审查制度这么苛刻,什么都不让你写,你还想冲诺奖?没门!”褚总裁转向郁飞鸿,“老郁,我听说你从美国回来的,这个我就不懂了,我是出不去,没办法,既然你都已经出去了,怎么还往回跑呢?呆在美国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吗?”
她当年也是这么劝丈夫来着,但丈夫不听:“我一个中国人,呆在美国能写出什么作品来?”
“那人家哈金不也是中国人吗?人家呆在美国不是写得很好吗?”
“他写的都什么玩意啊,纯粹是政治口号,毫无文学性可言!”
“不会吧?人家可是在美国得了很多奖的。”
“你也没看看他都得的什么奖!”
“我当然看了,海明威文学奖,福克纳文学奖——”
“这都是一些基金会设的奖。”
“基金会设的奖就不是奖了?”
“奖当然是奖,但不能说明什么问题,你让他得个普利策得个诺贝尔看。”
“说不定以后就得到了呢?”
“现在都没得到,以后就更得不到了!他写的都是文革的东西,越往后就越没东西可写了。他那种专揭中国疮疤的东西,美国当然欢迎。我又没出生在那个年代,有什么疮疤可揭?”
“现在这个年代就没疮疤可揭了?”
“疮疤肯定有,但我不会写这种——政治小说。我只搞纯文学,与政治不沾边的——”
她也不知道哈金的作品是不是政治小说,从来没那个耐心看下去。但她知道写作这玩意,只有自己有那个冲动,才写得出东西来,靠人家劝说人家逼,是没用的。
现在褚总裁问起,郁飞鸿又把那套理论搬出来了:“我是中国人,学的是中文,我的根在中国,创作源泉在中国——”
但褚总裁不以为然:“你还真把创作当回事啊?难怪你发不了作品!你也不看看当今是什么年代,有谁还在搞纯文学?既没人写,也没人看!”
郁飞鸿坚持说:“我不管有没有人看,我只搞纯文学。文人要有文人的气节——”
我是第一
我是第一
郁飞鸿固执迂腐书生气
沙发
和褚总裁话不投机啊。。。
澳洲海归眼光不错, 远音是个大美女。
海龟没带女朋友去吗?
占位
郁飞鸿估计还是要跟褚总裁论一论“北R南Q”的话题了。
我猜郁飞鸿经过牵线,发达之后就会有小三了
艾米写的太真实了!请问艾米,男的痴痴的追一个比自己大了七岁的女人,从国外追到国内,这是意味着真爱了吗?要说明的是,女的化妆后加上身材比较瘦,乍看不像50多岁的人。男的很矮,离过两次婚,此人此情可信吗?
我到看褚总裁和郁飞鸿想法上谈不拢,一个商人,主赚钱,一个文人,讲文学。估计这事真能成也是澳洲海龟硬促成的。
对于一个作者,如果写的东西没人爱看,即使他再有气节,也是很失落的事吧。
澳洲海归有女朋友?拉下去打板子!
这个褚卫星,虽然只是一个配角,但形象却非常鲜明,而且非常有代表性。自己的出生地不那么有名,就不提。自己的学校还比较有名,就以“某大毕业”自居,甚至把某大的地址当成自己的家乡。
我有好些个老同学,就从来不提自己是那个县城或者山村的人,只说自己是我们大学所在地的人,而且连口音都改了,说的是大学所在地的话。
既然褚卫星自己做过网络写手,又改行做了图书商,说明他已经不再固守于郁飞鸿仍在固守的“文人”条例了。
估计按褚总裁的意思,郁飞鸿的作品是肯定得不到出版的,但有澳洲海归在里面斡旋,说不定还是能出版,大不了澳洲海归自己掏腰包,让褚卫星的公司给郁飞鸿出书呗。听说出本书也就几万块钱的事,澳洲海归几万块钱还拿不出来?
远音很会打扮的,很自然又大方,让海归都震撼了!
海归应该没有女朋友。
“她看看其貌不扬的褚总裁,完全想象不出身后会追着一群女文青。”
——我觉得外貌协会是这些年才兴起的,按照以前“男才女貌”的中国文化传统,女生是不怎么计较男人的长相的,如果老褚文章写得好,肯定有女文青喜欢。
鲁迅郁达夫沈从文之类,长相都不咋地,但也迷倒了很多女文青。
我记得飞星写《致命的温柔》的时候,外貌协会都不怎么大行其道,所以故事中那几个酷爱帅哥的女生(“三国四方”),在当时曾经引起文学城几个论坛很大惊诧,砸砖的不少。
大家不用理睬那个发帖捣乱的白痴,管理员看见会删掉封掉它。
这么多年了,艾米的书一本接一本的出,而白痴还停留在匿名发帖咒骂的层次上。
白痴就是白痴,宁可花时间开电邮账号、搞代理IP、发狗屁不通的帖子骂人,却不愿意提高提高自己的水平,写几篇像样的文章出来。这种搞法,只能把自己搞臭。
“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加了一句:“把你女朋友也带上吧,就说我请她。””
——谢远音说这么一句,大概是为了试探一下澳洲海归有没有女朋友,可能她明意识里没觉得自己对澳洲海归的个人生活感兴趣,但潜意识里还是很感兴趣的。而澳洲海归这么回答,可能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反应,看她吃不吃醋,失落不失落。
据说爱情过程中就是这种互相猜测试探的阶段最甜蜜,但当时可能会觉得最折磨人,要到事过之后,尤其是成功之后,回想起来才会觉得甜蜜。